< 生命逆流的人 >

*一个很奇怪的脑洞。没有细节经不起推敲的qvq。

*不想回答一切关于“他”的问题。没有逻辑。在我心里“他”就是存在的。

 

大扫除。

除了书架后面的那个纸箱，其它清扫工作已经全部完成了。最后整理那个箱子的打算，是列在大扫除计划之内的。它是最后一项。

 

我撸撸袖子，书架后面拖出来纸箱子，撕开封条，将里面的记录本通通拿出来。这些都是我大学时所做的工作，除了没把它埋进土里，它就算是个名副其实的时间胶囊了。现在身为职业撰稿人的我回想起那段岁月，还真是不由得佩服那个几乎把全校的风云人物采访遍了的自己。但是，现在将它找出来的目的，并不是借此感慨时光的易逝。

 

有更重要的事情，藏在被遗落的时间里。

 

我低头翻找着记忆中的两个绿色本子，一本是我的采访记录，另一本则是“那个人”送给我的日记本。

 

当我找到这两个本子时，我的手有些颤抖。因为这个故事，实在是不寻常。

 

一个关于，生命倒流的、最幸运的人的故事。

 

 

*****

 

“你好。”他坐在明亮的咖啡厅里，对我微笑着，手边放着一杯热可可。

 

“你好。”二十岁的我紧张地攥着笔，用生硬的声音回答。尽管我眼前的这个“少年”只有十七八岁的样貌，但事实上他已经在这个世界上生活了六十余年了。

 

他可以说是世界上唯一一个时间会在身上倒流的人。

 

按照某部小说的套路，他应该是某个世界性研究所的重要研究对象。但事实上，他并不出名。而我也是费了极大的功夫去寻找他，最终拿到了他的邮箱。我只是想问问他，生命一开始就被自己的记忆限定了一切情节的感受是怎样的。出乎意料的是，他答应了采访，唯一的要求就是不要公开他所有的个人信息和采访的内容。

 

我低头喝了口热可可，希望用甜美的饮料来平复我的心情。

 

“请问可以开始了吗？”我向他发问。而眼前这个看上去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少年弯了弯眼角，向我点了点头。

 

我吞了口口水。

 

采访正式开始。

 

 

****

 

“尽管我知道你的……身体的特殊性，但我几乎还是不敢相信这个事实。”我以一种随意的口气说道，试图在采访的这段短暂时间里变成他熟知的朋友，“你现在，真的还只保留着十八岁之前的记忆吗？”

 

“是。”他干脆利落地回答，眼神平静，“事实上，我的记忆正在随着时间的流逝而消退。就像我现在身体年龄为十八，我也只拥有十八岁的记忆。”

 

真令人惊叹。

 

我一边在笔记本上飞速地写着，一边继续发问：“其实我很难想象一个人自出生以来就拥有他一生所有的记忆。额，你的人生就像是一本情节早就被安排好了的书？”我突然意识到我似乎说错话了，因为他的眉头突然紧皱，整个面部表情完全就是可以用“痛苦”来形容。这个问题对他而言就像是一把横贯在他生命中的尖刀。他会马上离开的。我问得太过于直接了。我懊恼地想，来之不易的采访机会被我自己亲手给断送了。

 

“对不……”

 

我试图用来补救的话还来不及说出口，他就已经重新恢复了之前平静的神情：“我不知道我该如何回答你这个问题。”他的语气还带有一丝颤抖。

 

“如之前回答你的一样，我现在只拥有十八岁的记忆。我清楚地知道高三的我会考入哪所大学，高一的我喜欢隔壁班的一个女孩子。可是，”他顿了顿，“我已经不记得，我大学时同学的名字了。”

 

“我……我很遗憾。”不是客套话，这是我内心真实的想法。我用来记录的手甚至比之前抖得还厉害了。

 

对常人来说，这样的事情永远也不会发生。我们无法预料到未来究竟会以怎样的姿态出现在我们面前。一定有许多人曾想过拥有童话中的女巫的水晶球，但这是不可能实现的。于是他们焦急又欢喜地等待着，等待那个未来出现在身前时的惊喜。

 

正因为有了空白，才会有惊喜与希望。

 

而他，自己就是女巫的水晶球，将自己的未来看了个透彻。

 

他就是没有未来的人。换言之，他的人生中没有惊喜。

 

我心情陡然变得沉重不安。我不应该带着好奇去采访他的。他是一位值得所有人敬佩的时间流浪者。

 

“对不起。”我用力地握住了我的笔，“那你对生命这个话题，是怎样看待的？”

 

“没什么可道歉的。”他笑得满不在意，在他身上发生的事情仿佛就像是他刚刚对服务员说了句“来杯热可可”这样稀疏平常。

 

“生命啊……很沉重的话题。”他再次端起杯子喝了喝杯中的可可，似乎陷入了沉思。隔了好一会儿他都没开口，似乎是在心里想着自己的答案。

 

“我想，生命的意义对我来说，不仅仅是一本我独自阅读的书。”

 

“在经历了这么多的时间和事情以后，我已经掌握了一个方法，我刻意不去阅读我记忆中的某些事情，这样就可以让某一些事情改变。就像是今天你来采访我一样，我是完全没有预料到的。”

 

“有时候我也会很羡慕其它人的生活，同时对自己感到很害怕、畏惧。但一想到不管是谁，最终都会如落叶一样归于死亡的怀抱，我就什么都不害怕了。只是我们最后死的模样正好颠倒了而已。”

 

他每说完一句话，就会有一小段的停留。利用这段时间抄写的我默默地听着，字迹越发潦草。最终，我默默停下了笔，郑重地合上了笔盖。

 

对于他，我不应该用笔记录。

 

只需要心就够了。

 

“最后一个问题啦。”我向他露出了我今天的第一个笑容，“你是如何过着你生命中的每一天呢？以及，你是怎样看待你自己的呢？”

 

“哇。你的问题真是敏锐。”他低低地笑了两声，我知道他明白了我为何会合上笔帽了。

 

他将可可一饮而尽。

 

“我把我生命中的每一天都当作新的一天来过。”他双手交叠，放在桌子上，“不过也算真的是‘新的一天’。因为每隔一段时间我就会失去一部分记忆嘛。”

 

“不过呢，我仍然觉得我是世界上最幸运的人。因为每一天对我来说都是新的开始，新的记忆。我也拥有我生命中属于我自己的惊喜，自己的回忆。我可以去改写我的人生，我想这是最令人幸福的事了。”

 

他缓缓地说着，明亮温暖的阳光透过玻璃窗照在他的头发上、脸上、嘴角幸福的笑容里。

 

我想，他说的没错。他拥有一颗乐观看待自己的心，一个改写人生的机会，他的确是最幸运、最幸福的人。

 

这个时候，他已经站起身来，向猛然从思索中惊醒的我伸出他的手。

 

我愣了下，转瞬站起身来，郑重、庄严地握住了他的手。通过他的手，我感受到一股生命的力量。

 

随后，他再次向我微笑。

 

“拜拜。希望你遵守诺言，在我还存在于这个世界之时，不将我的秘密公开。”他向我挥了挥手，“尽管它已经不能称得上是‘秘密’了。拜拜啦。”

 

我目送着他的远去。

 

他离去的身影虽孤独，但不落寞。

 

低头看看刚刚与他相握的手，我毫无征兆地落下泪来。

 

 

***

 

那天我回到家后，为他难过了很久。就，说不出的感觉，心堵得慌。

后来，我收到了一个快递。一本绿色的日记本。我不用看寄件人的姓名便知道是谁寄给我的。这本笔记本密密麻麻写满了一些生活的琐碎，最后一页写着那天与我谈话的内容，首页则写着这样的几句话。

 

“和你谈话我很开心。回到家后我想了很多，最后决定将这本笔记本寄给了你，别问我我是怎么知道你的地址，你最初发给我的电子邮件里可写着你的家庭住址，记得吗？另外，我生活得很好，我想我可以坦然地以新的姿态面对每一天，不再需要这本笔记本来回忆了。谢谢你。”

…… 

仿佛一下子就释然了。

真正应该说“谢谢”的，应该是我才对。

 

 

**

 

后来我也没能再见到他，也没有在任何报纸和新闻上发现过他。我想，知道他秘密的人一定也和我一样，一直遵守着与他的诺言。

 

直到我从纸箱里找出采访本的前几天，早已三十八岁人老珠黄的我在看见新闻时听到了一条并不起眼的新闻：一个死亡的男婴在城市公园的草地上发现，疑似是被冻死的，因为他通红的脸上还挂着笑容。

 

于是，我再次想起了，刚刚开始工作被压得喘不过气的我总是想起的那个最幸运的男孩。

 

是他没错。

 

时隔十八年，我没办法记得他的模样，但他温暖人心的笑容和那句“我是世界上最幸运的人”，我一辈子都不会忘记。

 

在那个晚上，我捧着热可可，想了想他最后对我说的话，决定写出他的故事，让更多的人知晓这样一个幸运的、他的存在。

 

 

*

 

“致最最幸运的自己：

 

20XX年X月X日 星期六 晴

 

接受了一个大学生的采访。希望我的回答对她有帮助或是一点点启发。说实话，她的问题也让我产生了新的思考。

 

其实我是很想回答一个问题的，但是她一直没问（笑）。

 

这本笔记本也不会再记上任何东西了。床头上的那些提醒标签也会撕掉，会换上一张新的‘给收件箱中的第一封已阅邮件的发送人床头的绿色本子’便利贴。

 

已经没什么可写的了。

 

当清晨的第一束阳光照到脸上的时候，以新的姿态面对这个崭新的世界吧。

 

晚安。”

 

 

 

Fin.